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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怨公子兮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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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故遙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的了,終是把話說出了口,好在蘇幕沒多想,只是像看待孩子一樣的看待他,溫柔的笑著,說:“那可不行,按咱們於山的規矩,你這腰帶啊,得妻子給系。”

蘇故遙最討厭他這種眼神了,自己在他眼裏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幼兒,有的時候站在他面前,自己仿佛還是當年那個面黃肌瘦破衣爛衫的臟猴兒,而他還是那麽高大,那麽遙不可及。

“不!我就要師父來系!”

“額-好好好,師父來給你系。”蘇幕笑著轉過身,面容一瞬間冷卻下來,總覺得哪裏怪怪的,遙兒未免太過依賴自己了。

花想容進門的時候,遠遠就見他們師徒二人靠的極近,不知在聊什麽。

“蘇公子。”

“容容來了,外面太陽大,快些進來。”蘇幕一邊說著,一邊倒了杯涼茶給她。

花想容坐下拿起了那茶,打量了蘇故遙一番,道,“小遙這身衣裳不錯,改天,我也要給清平制一件。”

“呦!清平?真沒大沒小。”蘇故遙翻了個白眼,語氣揶揄。

“怎麽?有何不妥嗎?”

“沒有,沒有,你的如意郎君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。”蘇故遙見花想容並沒有惱羞成怒,反而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,頓時如吃了閉門羹一般,百無聊賴地騎在凳子上,欣長的雙腿無意識的向兩邊舒展著。

蘇幕問:“這馬上就要到成親禮了,容容你來這,想是有什麽事吧?”

“嗯。”容容點了點頭道出原委,“上月初六,我不是去拜了山神娘娘嘛!所以這次,容容想在成親禮那天去還個願。”

“怎麽還?”

“就是想在成親那天,讓迎親隊伍在山神廟前走一遭,屆時我與清平下轎給娘娘上一註香,便算是還願了。”不等蘇幕說話,她接著道,“清平是同意的,可是還有爺爺,王家公公婆婆,我知道這不合規矩,所以才來請求蘇公子你,如果你開口勸他們的話,他們不會反對的。”

“容容你未免也太擡舉你大哥哥了。”蘇幕沒同意,也沒有拒絕,只是問道:“初六那天夜裏,你為什麽非要去拜山神娘娘呢?到底是什麽願,讓你不惜推遲成親禮?”

花想容沒有回答,在蘇幕的註視中站起身,望著門外的天空,緩緩道,“容容以前聽說,如果神允了信徒的一個願望而沒有達到的話,就會爆心而亡,永世墮為凡人,受六道輪回之苦。”

蘇幕對她這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起了一頭霧水,相反蘇故遙倒好奇心極重,問:“有神爆心而亡過嗎?”

“有。”

“誰?”

“據說,那是創世神之第一子。”

蘇故遙接著問:“是允了什麽樣的願望?許願的信徒是何人?”

“是神九子,也是傳說中十惡不赦的血祭神。”容容接著道,“沒有人知道他許了怎樣歹毒的願望,總之,第二代創世神就這樣隕落了。”

“呵!身為創世神,居然接血祭神的願望,豈不是愚蠢至極?”

容容笑了笑沒說話,只是依舊懇求蘇幕,“蘇公子,年紀輕輕卻頗有威望,不然王家也不會請你去做典禮之人,蘇公子,你就幫幫我吧!”

“好,但我也只能是試試。”蘇幕回答。

“多謝蘇公子,叨擾了。”

天氣熱的好像能將人蒸熟,蘇故遙去送客,蘇幕繼續喝涼茶解暑,一邊喝一邊思慮花想容的請求,“怎麽感覺最近每個人都怪怪的?”

無意中瞥了一眼蘇故遙的床,自蘇幕認識他以來,蘇故遙每天都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,甚至每天晚上蘇幕都舍不得上床恨不得就躺在地上,怎麽今日他的床上鼓起了一塊呢?

蘇幕走過去想將它鋪好,可當手碰到那四四方方的凸起時,他不禁將它拿出來,那是一本書,沒有名字。蘇幕隨便翻了兩頁,便知道是一本粗制濫造的春宮圖。各種姿勢五花八門,前半部分是謂陰陽結合,後半部分則是龍陽之道,繩子蠟燭要什麽有什麽,可謂無節操無下限。

蘇幕思慮再三,還是將它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,轉身便要坐回去繼續喝茶,忽然,他好似想起了什麽一動不動的盯著門口兩人道別的背影。

蘇故遙那天不是將這書還給花想容了嗎?是自己記錯了還是,根本就被花想容拒絕了?

蘇幕若有所思,轉頭就去了王家,與其商量過廟還願的事,力爭王家和花家長輩們的同意。

由於上次成親禮沒有辦成,這王夫人就覺得有什麽不對頭,硬是找了鄰村的算命先生蔔了一卦,那算命先生說王家最近犯小人,成親禮一定要找兩個一陰一陽的小童來壓路,頗有以小人壓小人的意思。王夫人想了想,請了周剪刀的孫女和鐵匠高升的兒子。

於是,八月十六這天,先是兩架小車拉著兩小兒,再是一半奏樂班子,然後是胸帶大紅花的王清平,騎著馬甚是得意,再是新娘子的花轎,兩側分別跟著媒婆和蘇幕,並一些陪嫁小丫頭們,最後是奏樂班子另一半的人,村民們也在後面跟著,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從藥廬出發,轉而出了村子,向山神廟的方向前進。

身著大紅喜服的二人站在高大灰黑的神像前,虔誠祈禱,一瞬間廟裏安靜的如死寂的黑夜。

高家小兒畢竟六歲了,還算懂事,可周家小女才四歲,除了哭爹喊娘四六不懂,一眼沒看到,就爬上了神像,興奮的大喊:“爹爹,你看神像的手指上都是螞蟻洞。”

小周嚇得急忙把她抱下來,嘴裏不停地沖神像念叨著:“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……”雖然他當年親眼看到山神娘娘是用何等殘忍的手段殺了他娘的,說他不恨是不可能的,可這四年來於山村確實相安無事,再者他娘也確實罪無可恕,雖然心理知道供奉的神明不是吃素的,可對神明的尊重,是他以及於山村男女老少的不二原則。

王清平聞言睜開眼,鄭重其事道,“年久失修令娘娘金身有損,是於山百姓更是我王花兩家的疏忽,待今日成親禮後,王家定然為娘娘重塑金身。”

話畢,蘇幕和媒婆分別將一籃果子遞給新郎官和新娘子,蘇幕道:“恭喜賢弟,嘖,王大嬸子請了算卦先生,非要托我來問容容弟妹的生辰八字,說是要算算什麽時候能得貴子,且一定得在成親禮上問,方才算的準。”

“容容生辰恰巧和小遙是同一天,怎麽?蘇公子你不知道嗎?”

“這甲子年五月二十我是知道的,可人家要的是要八字。”

“巳時。”

花想容話一出口,不等蘇幕有何反應,蘇故遙詫異地挑了挑眼眉。只聽花老村長仿佛屏住了呼吸般,道:“小女確實是甲子年五月二十日巳時生人,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,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,甲子年五月二十日醜時是她隨便選給我的,幼時為了讓我喚她一聲姐姐,她總是說自己是子時出生,久而久之,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是子時生人。”蘇故遙早聽出了貓膩,接著花老村長的話道。

“這事關我今後的幸福,我當然要說真的了。”花想容頭上蓋著蓋頭,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
“師父,蘇兄,二位此話是何意?”王清平在一旁一頭霧水。

“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容容!”花老村長提高了音量,雖然中氣十足,可蘇幕總覺得他好像老了幾分。

“爺爺,您在說什麽?”花想容道,“還有蘇公子,很感謝你能勸說爺爺和公公婆婆同意我來還願,但是小女還是不懂,何時得罪過蘇公子,叫你將這樣大的冤帽扣在我的頭上。”

“呵!我不是蘇公子,我是容容的大哥哥。”蘇幕篤信道:“你真的以為,我可以破壞於山的規矩,說動花村長同意你在成親禮這天來還願嗎?整日待在閨房裏不去擺弄藥材,實際上花老村長早就懷疑你了。”末了加了一句話,“山神娘娘。”

“空口白牙,莫要冤枉人。”

不知是不是山神廟回音太大,蓋頭下的聲音仿佛從頭頂上壓下來,從紅色的蓋頭裏蘇幕好似看到了陰冷的目光。蘇幕心中暗喚侵曉,出其不意,她必會還手。

軟劍陡然侵出,電光火石之間直指新娘子的脖子,劍氣將她的頭發削下來幾捋,蓋頭隨著劍風輕輕擺動,可出乎意料的是,她一動未動。

“蘇幕遮!”王清平用手背擋開他的劍,劍氣將他的手背劃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,他怒道:“蘇幕遮,我念你我二人關系不錯,才請你做典禮之人的,請你不要破壞我的好日子。”

“王賢弟,你看看你的手,再看看她的臉!她若是肉體凡胎,怎麽會毫發無損!”

“平兒,說來為師慚愧,容容整日跟著我們剖屍抓藥,她根本就做不來手感上佳的女紅!”花老村長一語重擊,想是曾經摸過她的女紅。

本以為這下王清平該信了,可他只是看了自己的腰帶一眼,說出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話。

“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,我只知道,今日站在這裏的,站在我身邊的,就是我王清平唯一的正妻。”他說著緊緊握住身邊人的手,“我愛她,至死方休。”

新娘子聞言扭過頭,好像在透過蓋頭打量他。

事實擺在眼前,蘇故遙氣得大罵,“王清平,你瞎了嗎?還是被這妖女下了□□了?”

花老村長畢竟九十多歲的人了,最後一口氣差點上不來,最後將目光轉向王員外夫婦,估計那兩夫婦還在懵逼中沒回過神,就被老村長一聲“哼”嚇得一身冷汗。“王二,看看你養的這個不辨是非瞎了眼的好兒子!”

“我們於山村世世代代信奉你這麽多年,就算是妖也該被感化了,可你心腸歹毒,你以為你和周胡氏撇清關系我們就信你信到底嗎?到如今又來害我孫女,你到底是何居心?”花老村長說出了村民們壓在心底四年都不敢說的話,然後又拿出摻了毒的雄黃粉,撒向了她。

蘇幕眼疾手快的閃到一邊,順便把那個媒婆也拉到了安全區域。

等蘇幕站定後,就看到王清平擋在她身前,七竅流血。

“清平,清平,王清平……”

她一把扯下紅蓋頭,整個臉早已幻化成了山神的模樣,直到王清平閉上雙眼,她才面無表情的停止叫喊。

“蘇幕遮,你以為我真的那麽蠢嗎?謝謝你拆穿我。”她將目光投向巨大的山神像,得意又諷刺道:“證明了這個男人,該下十八層地獄了。”

蘇幕聽不懂她什麽意思,只聽她繼續道:“原來四年前那個人就是你,提著武器跑到我的洞府鬧事,害得我法力大失,不得不又開始剝人皮來維持相貌,如此有損功德的事,至我如今還是個半妖半神。”

“呵!剛剛才看清楚,原來是把劍啊。”

“蘇幕遮,你應該感到高興,因為我會讓整個於山村來給你陪葬。”

大紅喜服,大紅胭脂,趁得她的臉白皙幹凈,運集的妖力讓她的發絲輕輕飛揚。無數的暗器從她的袖口中飛出,伴著一股清淡的花草氣。

蘇幕和蘇故遙有法力在身,自然是可以應對,可也只能保自身周全,可其他無辜的村民就沒那麽幸運了,死的死,傷的傷。

眼睜睜看著人群中的花老村長被一命割喉,應聲倒下,手直挺挺的伸著,嘴角蠕動,好像在喚容容。

蘇幕見機,腳點石柱,躲開暗器貼著棚頂直奔山神而去。“四年前你我兩敗俱傷,今日就看看你有沒有長進,山鬼。”看似刺向她的小腹,實則迅速的改變方向劃向她的臉,這招雖然卑鄙,也確實是沒辦法。

“白面書生,果然陰險。”山鬼中招,可這點傷對她來說不算重創,但她還是攜王清平一起消失了,蘇幕緊繃著的肩膀松了開來,如果真的打起來,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。

山風呼呼的吹來,廟裏寂靜無聲。

聲勢浩大的婚禮成了葬禮,地上血流成河,師徒兩人對望一眼,確認對方無甚大礙後才放下心來。

“師父。”

“遙兒。”

一聲孩啼打破了死寂,“爹爹,娘親,你們怎麽睡著了?嗚哇哇哇……”

周家小女滿臉是血,小周夫婦緊緊抱在一起將她護在懷裏,二人後背被暗器紮的像個刺猬一樣。

蘇幕將她抱起,哄道:“告訴叔叔,你是不是周念念啊!”

“是。”聲音奶裏奶氣,還帶著哭過後的鼻音。

“爹爹和娘親變成神了,你先跟叔叔走好不好?”

“變成神為什麽不帶念念走?”

“因為神要保護大地子民,不方便帶著念念,所以念念先跟叔叔走,等以後爹娘回來看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王員外夫婦和高鐵匠等人躲在轎子後面,免遭一劫。

現如今於山村與山鬼已經撕破了臉,那妖女定會卷土重來,蘇幕沒那麽大義,要擔心全世界不相幹的人,他真正在意是……

蘇故遙衣服顏色較深,走近了才看到,他的胳膊在流血,傷口把衣料染的更深了。

他感受到蘇幕的目光後,慌忙捂住傷口,笑著對蘇幕說:“我沒事,師父你不要擔心,這點小傷不算什麽的,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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